小说作者：船长与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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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这妖怪，看俺老孙来也。”听见母亲房里传出的声音，我翻开手机看时间，已是凌晨两点。我的心情很烦躁，真恨不得去把母亲的电视砸碎在地上，然后再把她狠狠地打一顿，但也只是想想罢了。

13年前，母亲突然栽倒在地神志不清，接到哥哥的电话，我赶紧打车回了老家。回去的路上，妹妹还跟我打电话抱怨：“你看哥哥，平时连句客套话都没有，一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，这算什么？”

我没时间理会妹妹的牢骚，等到了医院，发现母亲的状态很差，按医生的话说，事情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，能保住性命就很不错了，想完全恢复基本不可能。听医生这么说，哥哥就起了放弃治疗的念头，还是我和妹妹据理力争，才算让母亲留在医院。

母亲在医院待了半个多月，这期间，一直都是我和妹妹伺候。哥哥既不出力，竟也不出钱，连几千块的医药费都要在那哭穷，要跟我们姐妹俩平摊，妹妹不乐意了，当即跟哥哥吵了起来。

吵到后面，也没个结果，我无意间看到母亲眼角的泪痕，终于还是不忍心，默默地付清了全部的医药费。这下哥哥和妹妹不吵架了，前来探望的亲戚朋友也给我竖起大拇指，但事情并未解决。

母亲的身体是彻底垮了，头脑都不太清醒，根本没有自理能力，要出院就得要人伺候，可谁来伺候呢？为这事，我们仍是争论不休，大伯前来调解，他的意思是把母亲送去疗养院，这钱我们个人均摊。

可妹妹不答应，当时她扯着嗓子问：“哦，现在我们三个均摊，等母亲走了，剩下的钱是不是也我们三个均分呀。”哥哥涨红了脸，随即又跟妹妹吵了起来。大伯气坏了，让他们俩安静，让他们学一学我，少说话，多做事。

不知为什么，大伯让哥哥和妹妹向我学习的时候，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感。激动之下，顺势就说：“算了，母亲就由我照顾吧，至于剩下的房子，你们看着办，我不要了。”我刚说完，大伯直接叫了一声好，亲朋好友们纷纷称赞我孝顺识大体。

后来，我把母亲接到了自己家里，因为没有空余的房间，便在客厅又放了一张床，就让母亲睡在那里。为了给母亲解闷，我还给她买了个电视机，刚开始是随便放的电视，后面发现母亲喜欢看西游记，便只给她放西游记看。

刚把母亲接过来的时候，我尽全力地对她好，喂水喂饭，整理床铺，每天都毫无怨言。因为我猜测，母亲可能没有几天的时间了。丈夫并未反对我尽孝，反而还夸我孝顺，因为他也知道，母亲大概没有时间。

可让我们全家都没想到的是，母亲居然硬生生地挺了好久。等到第三个月的时候，我已经有些崩溃了，且不说为了伺候母亲，我放弃了外出打工的机会，就是每天24小时不间断地伺候老人，也让我十分崩溃。

更重要的是，母亲的情绪也很不稳定。她每天都要看电视，而且必须看西游记。只要把电视给关掉，或者是不给她放西游记这个频道，她便要呼呲呼呲地喘气，继而嗷嗷大喊起来，白天还好，我随手就给她调出来了，就怕半夜电视自动关了机，她会立刻吵闹起来，直到把我们全家都给吵醒。

自从把母亲接到家里，我便失去了自由，不能出去工作，不能出去交际，每天在家里伺候卧病在床的母亲。我自己这么辛苦倒也没什么，可却苦了丈夫和儿子，因为我，他们又要受多少委屈。

原本我们家的钱是够用的，除去日常开销还能剩下一些钱，可是自从母亲来了，家里便开始入不敷出起来，为了贴补家用，丈夫只能加班赚钱，看着他日益消瘦的面庞，骨瘦如柴的身板，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。

母亲在客厅住着，电视24小时放着声音，影响了我们倒没什么，也影响了儿子的学习。那段时间，他正是很关键的时候，需要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，但我们实在没办法，若是关掉电视，只会让母亲吵得更厉害。还好儿子温柔，从未计较过这些。

我的家庭一团乱麻，可是哥哥和妹妹就不一样了。哥哥的儿子考进了单位，妹夫多开了家店，人家都有喜事，但我家却因为母亲牵绊，一天不如一天。最让我委屈的是，当初他们说好了，每个月会给我伺候母亲的辛苦费，可除了第一个月给了我几百以外，后面便再也不给了。

所有的压力都在我们身上，我真觉得十分崩溃。说实在的，那段时间，我真有一种把母亲给送走的想法，想把她送去疗养院，到时候我们兄妹三人每人出点钱，也就可以了。哪怕他们不出钱，就我一个人出钱也好，只要能把母亲送走，怎么的都成。

可是，这事情并不是那么好办的。老家的亲戚朋友哪个不知道我把母亲接到家里的事情，当初他们把我夸得天花乱坠的，甚至还有人专门到我们家来，当着我左邻右舍的面夸我是个孝女。

现在我要是把母亲给送走，那成什么了，从前我做的一切，岂不是全都作废了，再也不能成为大家口中的孝女。虽然这只是个虚名，但名声也是至关重要的，我不敢因为母亲而毁了自己的名声。

所以，还是打碎了牙，往肚子里咽，该伺候母亲，还得伺候母亲。只是这日复一日的劳动，真让我心力交瘁。有时候我心里难受，总要跟亲朋好友倾诉，一开始他们还劝我，说几句安慰的话，可是到后面，完全地不一样了。

有一次，我又给妹妹打电话诉苦，妹妹听我说完，当即教训我说：“咱妈都动不了，能吃多少饭，能弄出多少家务来，哪有你说得那么辛苦。”我没再说话了，只觉得心寒无比，没想到我付出了那么多，在她看来却是这样的。

从此，我便对妹妹疏远了好多，可人家的生活，并未因我的疏远而变差，反而是越过越好。前段时间看她朋友圈，发现妹妹一家到外地旅游去了。他们逛了很多景点，妹妹搽脂抹粉的，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多。

再拿起镜子看看我自己，五十多岁的年纪，却像六十多一样，白头发多得吓人，又没时间去染黑，每次想到自己，都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惆怅感。

现在，母亲在我家，整整生活了13年，她仍然很有精神，每天都盯着电视看西游记。这么多年来，我把自己摧残得不成样子，错过了很多的事情，就连儿子结婚那天，我都只敢离开家两个小时。

人家婆婆都去带孙子，可我不行，我得伺候母亲。儿子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，可我知道他是有些失望的。因为伺候母亲的事情，丈夫也陪着我承担了太多太多，我理解他的辛苦，可他发起脾气来却喜怒无常，时间长了，我们夫妻的感情也淡了好多。

最近这段时间，我越来越没有耐心了，越看母亲，越觉得讨厌。客厅里放着永不关停的电视，电视里放着永不换台的西游记，我也是一样，或许要永远地伺候母亲。

最近这段时间，我的身体也出问题，不仅是腰酸背痛，还总是莫名其妙地咳嗽，有时候半夜都要咳醒。本来我晚上就睡不好，再加上咳嗽，更是整日的失眠。往往晚上两三点钟都睡不着，凌晨四五点又要起床。

有一天晚上，我起床去喝水，刚走到客厅，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，当即坐在了地上，怎么也站不起来。我坐在地上冷汗直流，可是母亲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，仍在那里盯着电视上的西游记。我想喊丈夫帮忙，可用尽了力气却怎么也喊不出来。

后来，我在地上坐了半个小时，才算休息过来，我缓缓地站起来，自己走回房间去了。我没跟丈夫说这件事，因为没必要，而且我觉得心寒。我为母亲做了那么多，她居然不愿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喊一声，哪怕是有些慌张的神情也好。

我觉得，母亲肯定也是恨我的吧，恨我没有及时给她吃好吃的，恨我不陪她聊天，恨我不带她出去遛弯，反正，她有好多可以恨我的地方。可我真的不是三头六臂，我活得也很辛苦，到这个份上，我是图什么呢。

大早上的，母亲又开始嚎，丈夫一下子坐起来，恶狠狠地瞪着我说；“这日子没法过了。”我真的崩溃了，当即哭着跑到客厅，握着母亲的手大哭；“妈，您作别别做了，要不然您走吧，您再不走我就走了。”